那杆大枪与草屋里的三娘们

院墙外的杀猪刀和银梳子

八里庄的老李头咽气前，把沉得能压死牛的一杆大枪往桌上一拍。三个闺女同时后退三步，泥墙上抖落的灰在晨光里扑簌簌往下掉。"大丫拿枪，二丫接草棚，三丫管账本。"沾着药渣子的黄纸飘到地上，隔壁张屠夫剁猪骨的动静突然停了。

枪杆子插进晒谷场那天

大姑娘李春红攥着缠红绸的枪杆，扎进黄土时震裂了虎口。二十三个村汉轮流试手，愣是没让枪缨子晃过半寸。草棚里二姑娘摔了捣药的铜杵，三姑娘把算盘珠子绷断了线。谁也不知道老爷子给这杆能当房梁使的铁家伙刻了七道血槽，更不晓得枪托夹缝藏着半块带牙印的银元。

"大姐是要当穆桂英？"二姑娘春燕晒着从镇上换来的三七，药筐压得竹扁担嘎吱响。三姑娘春秀抱着账本在门槛进退两难，算盘柱硌得肋骨生疼。晒谷场中央的铁枪在暮色里泛青光，惊得雀儿都不敢落脚。

药香搅动的枪穗子

春红往枪头抹陈年獾油时，总听见三娘在灶屋吵吵。春燕的药碾子碾碎过三把铁勺，春秀的账本浸透过十回的雨水。直到某夜雷劈了村口老槐树，大姑娘从枪杆暗格里摸出叠发黄的信笺。

油灯下三颗脑袋挨得能擦出火星子。"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初七，用此枪挑落七箱盘尼西林。"发脆的纸片上字迹像枪尖划出来的。春燕突然想起老爷子生前总说头疼，原来是被弹片硌了半辈子。

红穗头扫过的算珠声

自打知道院里埋着六坛子银元，三姐妹蹲在草屋后头啃了七晚老南瓜。春红把枪头在青石上磨出火星，春燕在晾晒的草药底下码土雷，春秀拿簪子尖撬开第七个账本夹层时，摸到了张旧照片——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，蹲在大枪旁边捡弹壳。

谷雨那日大雾，巡山的瞧见三个女人背着塞满草药的竹篓往深山去。枪杆子挑开的荆棘丛里，藏着二十年前打散的子弹箱。春红突然明白老爷子为何总说"枪要沾人气"，三根红绸条缠在锈铁皮上，倒比账本里的数目字鲜活。

枪托里开出的婆婆丁

现如今晒谷场上立着改造过的铁枪，枪头焊了晾草药的竹匾。春燕晒的决明子铺在枪缨上，春秀的账本画着大枪形状的印章。清明上坟时，三姐妹在老爷子碑前浇了三碗酒。春红摸着枪托上新冒的野草芽，忽然想起那年爹用枪尖给自己挑扎进掌心的蒺藜。

八里庄的老少爷们都纳闷，李家的一杆大枪咋就驯服了三个母大虫。他们不懂枪杆里渗着三家闺女的手汗味，更看不见草棚梁上刻着的三串生辰八字。就像谁都没发现，春秀拨算盘时总摸枪柄上的凹痕——十七道刻痕对应十七个没要回来的药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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